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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六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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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六章

陸硯瑾眼眸落在素釵之上, 只需一瞬就可以確定,素釵是蘇妧的。

她一向不喜太過於繁雜的首飾,二人成親後, 陸硯瑾曾讓從安買些上京首飾的給她, 可蘇妧沒帶過幾次。

每每見她的模樣,她總是帶著一支素釵安安靜靜站在原處, 耳旁碎發有幾縷落下, 蓋在她如同白雪的面頰之上。

陸硯瑾眸中帶有些痛楚,站起身走至從安的面前。

修長的手指輕微顫動, 從不懼怕什麽,卻在看清素釵的模樣不敢拿起。

從安感受到身前人的壓迫, 將手舉起沒敢再動。

陸硯瑾的指尖幾番伸出而後又收回, 就這般重覆了無數次,他的手才堪堪摸上這支素釵。

上面紋路簡單,沒有多餘繁雜的鑲嵌。

陸硯瑾的手指不住在上面摩梭, 眼瞼微垂之中情緒宣洩而出,再也藏匿不住。

手臂上青筋繃起,手上力道雖然在不停的收緊, 卻仍舊是小心。

他不想讓素釵有半分的損壞,哪怕他的怒意與愧疚早就占據內心。

“在何處尋到的?”陸硯瑾聲音與往常無異, 不知是他藏得太好, 而是不曾有任何的觸動。

從安道:“江邊的地上, 被樹葉掩蓋住,所以頭一次並未發現。”

陸硯瑾的手指又無意識放在上面。

素釵上安靜無垢, 如同蘇妧這個人。

素釵會在這處出現, 蘇妧會在何處,陸硯瑾不敢仔細朝下去想。

他唯獨可以肯定的是, 蘇妧不見了。

陸硯瑾又再次來到山腳的寺廟,與往常不同,他平靜的過分。

從安也發現這一不大一樣的地方。

頭一回來這處的時候,陸硯瑾明顯帶有微怒,可如今再來,且是尋到王妃素釵的時候,王爺反而沒什麽多餘的話。

腳步還是往常那般地穩,呼吸都沒有半分的錯亂。

到撿到素釵的地方,一眾暗衛看著陸硯瑾來都朝四處散開。

因得近來化雪,江水的急流要比從前更甚。

陸硯瑾盯著江水看了半晌,無人知曉他究竟在想些什麽。

他慢慢上前,蹲下身來。

從前一貫是愛潔的他,在今日衣擺處沾染上泥土也不甚在意。

一手朝江水之中探去,在摸上冰涼江水的那一刻,他臉上的表情終於有了松動。

緊皺的眉頭,還有化不開的悲傷,都在這時籠罩在陸硯瑾的身上。

太冷了,這是陸硯瑾摸到江水的第一想法。

蘇妧那般瘦削的人,如何能抵禦住江水,又如何能抵禦寒流。

不知放下去多久,陸硯瑾的手凍得一片通紅,早已沒了知足。

他望向江水,清澈見底。

另一只手中緊緊握住那支素釵,仿佛要將畢生的力氣都用在上面。

衣袖之中與衣袖之外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模樣,陸硯瑾只看著自己在江水中的倒影緩緩紅了眼眶。

江水的涼的刺痛,十指連心,陸硯瑾更是在這時體會到剜心的痛楚。

握著素釵的手緊緊按在胸膛的地方,他想要撐著膝蓋站起,可身形卻一個踉蹌。

登時沾染上滿手的泥,陸硯瑾好似感覺不到一樣。

他張開唇,鼻腔中酸澀的感覺莫名湧上來。

從前平靜的寥寥數語,如今卻變得難以宣洩於口,“找,活要見人,死要見屍。”

短短幾句,然而卻是何其艱難的經過。

先不說王妃可能會被卷向各處,就是在江水之中溺亡,屍沈水底也是難以找到的。

眾人看向陸硯瑾的背影,沒有一人敢違抗他的命令。

縱然找不到,也得一直找下去。

陸硯瑾到寺廟禪房之中,手中的素釵被他放在桌上。

掃視著屋內的景象,沒有炭火,潮濕的屋內開始逐漸發涼。

陸硯瑾的身上落上一層霧氣,他眼神平靜,毫無波瀾。

只是從口中喃喃道:“阿妧,你是在懲罰我,對嗎?”

為何要在這時讓他知曉事情究竟是怎樣的。

他敢斷定,蘇妧一定認出他來,可蘇妧卻什麽都未曾說出來過。

所以在他冷落她時,在他無意中說出那些傷人的話時,蘇妧在想些什麽呢。

青州那邊尚未有結果,他卻已經在心中認定下來。

她就是曾經的那位小女孩,沒有她,陸硯瑾早就已經不在這世上。

他不知蘇妧在聽見他要娶紀漾時是怎樣的心情,可她被跳入江水時,定然是絕望的。

不然那般冷的水,她那麽瘦小的一人,若不是真的心灰意冷,又怎會跳下去。

但他仍舊,想要再見蘇妧一面。

“阿妧。”陸硯瑾坐在簡陋木椅之上,指骨逐漸收緊,輕聲呢喃。

-

女使扶著蘇妧小心的下床,幫蘇妧將大氅給穿上,“夫人長得可真好看,再好看的衣裳都是配不上夫人的。”

蘇妧身前的系帶被女使小心系上,蘇妧唇邊微勾,但沒什麽笑意,“叫我姑娘就好。”

其實她與陸硯瑾算不上夫妻,當年替嫁之時,婚書之上仍舊是姐姐的名字。

那位不知去向的姐姐。

所以蘇妧什麽都不是,她雖是真正嫁入王府的人,但是陸硯瑾沒有親自發話去改,婚書之上就永遠不是她的名字。

所以,她只是活回自我。

那時蘇妧或許還曾想過,這樣是不是不合律法。

然而這個念頭太傻,她才一想出來自己就否認了下去。

怎麽會呢,陸硯瑾可是攝政王。

他不想做的事情,又有誰能逼他不成。

整個上京都知道陸硯瑾娶了蘇家女,可究竟這位女兒叫什麽,不是他們該知道的。

縱然官府知道蘇妧不是婚書上的人,但只要能討好陸硯瑾,裝作睜一眼閉一只眼也不是不可能。

蘇妧呼吸急促些,小腹處就逐漸繃緊。

她第一次,有這般直觀的感受。

還不到兩個月大的孩子,又能有什麽動作,一定是錯覺罷了。

心中雖是這般想著,但蘇妧的手還是不自覺地摸上小腹。

女使在一旁看著,揣摩著蘇妧的心思,“姑娘可是想留下這個孩子?”

蘇妧微微楞神,然後迅速將手給放開,似是掩耳盜鈴一般,“不想。”

她垂頭說話,眼神卻是看向小腹的。

鼻尖泛紅,大病一場後整個人也瘦削下去。

原來就是謹慎膽小的,如今身上倒是多了一分超脫世俗的感覺。

平淡如水,再也掀不起任何的風浪。

甚至在她說不要孩子時,竟還都是笑著的。

然而這笑,不發自內心,只停留於表象。

女使看得有些難過,眼前的女子還未有她大,連十八都還未到,卻已經經歷這般多的事情。

“怎得出來了?”

一道聲音打斷蘇妧和女使的聲音,二人一起轉頭,女使規規矩矩地對江珣析行禮,蘇妧本也是要的,但被江珣析攔住。

手肘之下是江珣析的書冊,他只是用些力氣,就讓蘇妧沒辦法繼續蹲下去。

蘇妧只好作罷,甕聲甕氣對他道:“有些悶,想出來透透氣。”

船只行徑速度並不快,江珣析似乎並不急切著趕路。

擺擺手讓女使下去,江珣析的臉上難得露出些笑意。

領著蘇妧去桌案前坐下,又看著蘇妧穿的衣衫問她,“衣裳可合身,若是不合適,下個碼頭到了,你親自下去挑選。”

這幾日,蘇妧沒有問過任何事情。

不論是江珣析為何乘船南下,還有船只究竟要到何處,蘇妧都不在乎。

她在乎的唯獨只有能不能離開上京,能不能走的遠遠的。

只是在聽見江珣析說下個碼頭,眼神還是忍不住地松動。

那日江珣析曾對她說,若她不想要,他可成為孩子的父親。

蘇妧只覺他一定是瘋了。

雖然不知道江珣析為何在這處,卻也明白,他是世家子弟的身份,她配不上江珣析。

所以她毫不猶豫的拒絕江珣析的這個說法。

如果她想要留下這個孩子,那也一定是她自己的孩子,與旁人沒有任何的關系。

後來江珣析也沒有太意外蘇妧的回答,只是和她說:“若是不要,船停靠在下一碼頭時郎中才能下船配藥,姑娘仍舊有考慮的時辰。”

蘇妧沒有說話,一直想到今日。

望著關切自己的江珣析,她摸上身上穿的衣料,都是極好的。

坐在此處也不覺冷,這些大氅料子都是很厚實的。

“勞煩大人費心,還讓您派人去了一趟。”

蘇妧如今什麽都沒有,還能得江珣析如此照顧,他已經是仁至義盡。

就算是後頭江珣析想要什麽,也沒什麽大不了的。

江珣析淡笑道:“舉手之勞,何必掛齒。”

船只無法靠岸,卻可以讓人將小船放下去,而後找處繁華的地方采買些東西,劃著小船靠近就好。

江珣析舉手投足都有世家公子的貴氣,如今南下,是不是家族出了什麽事。

轉念一想,她迅速拒絕這一說法。

可倒是覺得有些不對,江珣析是鴻臚寺官員,怎會在此時乘船南下。

許是蘇妧的目光太過於炙熱,江珣析將手中書卷放下,又主動將二人之間的茶盞給添滿,就是要同蘇妧好好說說話的意思。

“想問什麽?”江珣析手中的書卷被他合上放在桌角處。

滾燙的茶水泛著熱氣,升起騰騰白煙遮住二人眼前的視線。

蘇妧的眼睫之上也掛上一層霧氣,似是淚珠欲掉不掉,惹人垂憐。

鬢發微垂時,蘇妧緩聲道:“大人如今不在上京上任,為何會在這處。”

江珣析倒是不大意外,唇邊噙著淡笑將茶盞端起。

“世間大好河山,我又何必拘泥於上京那一處地方。”

見蘇妧還疑惑著,江珣析臉上的笑意才漸漸散去些,唯有黑眸深邃,“我被調任至宜陽做縣令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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